遗传


快入冬了,我得回家拿些厚实的衣物。

辞职在家已有一月半,原是随时都能回家的,但碍常年在外,回家似乎诸事不便,便挑了个毫无琐事的日子回了。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留着从小到大、不管是想留还是不想留的痕迹。

有读初中时写给女笔友的书信、有收到的情书、还有一大堆在广东和成都生活过的遗弃物,但最多的是前女友的衣物和各种各样的杂物,多到塞满了半个屋子,我拿它们没有办法,只好让它们堆在那里,看看有没有哪天会突然消失掉。

家里的顶层以前是个小花园,几年前被父亲搭上了顶棚,还做了个茶屋,茶屋的一侧放了个鱼缸和大书架,上头全是些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心灵鸡汤”,从书籍的新旧程度来看,我想他一定是从来没看过。用书当装饰物,也的确是一种省成本又有格调的做法,但我更喜欢翻得泛黄的书籍,最好还是自己读过的。

自从搭了顶层的茶屋后,这里就成了我每次回家呆得最久的地方,它的功能与客厅别无二致。

今天也是如此,在爷爷奶奶家吃过午饭,就被父亲半硬拖着到了河边的房子,上了顶层。

其实我不是很想到这边的房子来的,因为这边的网络够差,差到能赶跑几乎所有拥有网络依赖症的现代青年。

所以在之后,我和父亲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千兆路由器,让网络状况稍好了些许,但也极度有限,坐在顶层的茶屋里,看着笔记本上只有一格的wifi信号,我想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特别是当我在使用Moonlight的时候。

但我并不是特别在意,因为能不能安稳的在家上网,是一个概率事件。

自从家里的晚辈不再长时间的与长辈同处一个屋檐下之后,家人们的沟通就变成了一个专门的事情,须得专门的地点和专门的时间来完成。

而父亲专门的时间和地点便是午后的茶屋。

父亲总是坐在我对面,与我之间隔着个茶桌,把玩着手机,往往要酝酿下感情之后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抓紧时间成家立业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出生了。”

接下来便是老生常谈了——若是让我帮他写个教育稿出来,指不定我写出来的跟他说的得一模一样。

家中的老人百年如一日,岁月已经将他们的生活改造成了静置的湖水,哪有什么波澜?只需知道他们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大脑便可自主的预测出未来,减轻心中的担忧。

而在外拼搏的年轻人啊,天生就是宇宙中的不确定因子,他们站在围城墙的城门前徘徊渡步,独自走向一条他们从未走过的道路。

若是遇上强盗,若是跌落湖水,若是英雄救美,若是加入冒险团队。

如何反抗强盗?如何爬上河岸?如何与爱情擦肩而过?又如何与人沟通?

人一生的道路绝不是一马平川的泊油路,长辈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披荆斩棘,自然不希望后辈再经历一次自己的痛苦、再受一次相同的伤。

而父亲坐在我对面滔滔不绝、言辞激烈的场景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为何今日才记录下来呢?

我想是因为我突然间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让我认识到父亲这个角色的复杂,就像认识到我自身的复杂一样。

我以往一直很费解前女友为何完全不能够正确的理解我的意思,她最爱说我是“杠精”,总是在她阐述观点的时候给她当头一棒,提出令人不快的观点,轻则不欢而散,重则闭门自闭。

我是个优柔寡断、心思复杂的男人,总是在考虑着各种未知的可能性,加之我是个胆小鬼,所以我总是做不成什么事,被未知吓得胆怯如同受惊的猫。

每次前女友高兴的说出一些预想来,我总是会习惯性的挑出其中我第一时间察觉到的“不和谐”,告诉她预想的不合理性和不可行性——我没有否认她的想法,我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警示她,来告诉她理应更加小心谨慎——看,我轻而易举的就能挑出你的毛病。

但她会认为我在否认她。

假设一下,当我今日在公司内受到了表扬,老板暗示会给我升职加薪,回到家中,我高兴的将这份喜悦分享给我老婆,她却告诉我人心可畏,老板或是有别的想法和心机藏在深处,对我不是一件好事。

老板怀抱着恶意给我升职加薪——这是一个概率事件。

老板看上了我的美色给我升职加薪——这也是一个概率事件。

老板其实是我失散多年的亲戚——这也是一个概率事件。

事件的种种可能是列举不完的,而或许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是想把它们单纯的分享给我罢了,我为什么却时时的都想要告诉她“小心谨慎”呢?

我搞不明白,当我学会控制这种行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随风而逝。

我从来不认为我是有什么控制欲的,因为我从来不会干涉我的关系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不会去追究过往和未来,我也从来不会强迫他们,我唯一想做的,只是将我的想法阐述给他们,我的担忧越是厚重,所反驳的喜悦就会越多。

就如同我先前所说的,我的父亲与我分外相像。

他坐在茶桌的对面,与我一样,情绪激动便会大声说话。

他从小到大从未强迫过我,也从未要求我一定要做到什么;或是一味的督促,又或是一味的阐述他自己的担忧——用一种夹杂着自己观点的方式。

有时候为了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不如说担忧的程度),还会将自己的观点扭曲,说出或许是自己都不愿相信的事情来。

若换任何一个人来,我猜测他们都会认为父亲在说教,其实他只不过是与我一样、是为了不让我碰壁、让我处处警惕和小心、用一种我们共用的方式,将心中的担忧坦然而出。

太像了,我跟他不仅长得像,连生活中某些场景的处理上都十分相似。

只不过他更加果决,而我是个优柔寡断的胆小鬼。

但若是要列举我们的不同,我也能立马想出好几条来。

在这相似又不是的混沌中,我时常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除去基因外,是什么造就了他,又是什么造就了我?

PS:这篇文章写的第二遍才得以完工,第一遍写完后因为没有保存,笔记本却断电了,尝试恢复无果后思绪已乱,看着一半的文字又舍不得弃之不管,只好马马虎虎的强填完整,假日我有心,再说修改的事情吧(或许再也不会改了,懒)。

自从我把我的影子和我父亲重叠在了一起,我突然之间就理解了为何与前女友之间的沟通老是出一些小差错——虽然不足以致命,但总归是令人不愉快的。

这也让我深刻的反思了我表达爱意的方式,它的确是有欠妥当的。

我的爱是自私的,若是我因为爱想为一个人付出,那么我如何得知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当我“自以为”的付出,那么我的付出是否就是自私的呢?即便这种付出是无私的。

如今我还没有找到这种逻辑中的漏洞,而全天下所有的付出都是“自以为”的,我就姑且认为爱都是自私的——无论是暴力教育的父母、还是放纵教育的父母,坏心思的总归是少数。

关于这个,我想写一些小故事来探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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