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1 大山
自从中金快速路被打通以后,我回家就很少走德阳路过了。
成都到德阳,德阳再到中江,这一路虽然也得翻山越岭,但全程要么看不见山、要么就已经在山中了,是没有什么山可以远观的。
而走中金快速,一路的山层峦叠嶂,回家奔着大山而去,入了山群之中又穿过峡谷和隧道,举目便已在群山的夹道欢迎间了。
身为土生土长的四川人,我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喜欢山,因为山对于我来说实在太过于常见了,过年过节烧香拜佛、拜祭祖宗,都与山脱离不开。我喜欢海,大海、沙漠、草原,它们一望无际、令人心旷神怡。但以现在的视角去看,我对大海和草原的憧憬大多是从想象中衍生出来的,当我真正的爬上沙山、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我对海天交际的想象被满足了以后,我心中那被广阔景色压向一边的天平便逐渐平衡,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海洋的时候,我再没有第一次看到沙漠的感觉了。
我猜测也正是这样的变化,所以我才会在回川之后的某一天,发觉远处的连绵大山也成了一道景色。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样去形容面对大山的感觉,它大概是这样的:我匪夷所思,为什么人会因为自己的渺小而感到快乐?看看远处的大山,看着它我就哑巴了,我的大脑被强制放空了,里头的繁杂琐事不见了踪影,里头装进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仔细去回味的话像是灵魂升到了高空、视野从云层里投向了远方,我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察觉到我的渺小,察觉到我是地球上的匆匆过客,察觉到我是未来人类基因中的一部分;我在哪里?我在地球上一个国家的一条道路上,我周身一百公里内充斥着我所不知道的事物、整个球体上充斥着海量我所不知道的事物。山背后是什么样的呢?可能是一片草原、可能是望不到尽头的山头、可能是大海、可能是一座城市;讲老实话,我真的形容不来,但若是仅仅用“震撼”两个字来说,未免太敷衍了。
我曾经到贵州去,那里的山又跟四川的大不相同,喀斯特地貌下产生的悬崖峭壁又是另一番感觉:看看那些嶙峋的山体,看看那些如切面的山壁,它们的形成过程如果被快进成几秒钟,会成什么样震撼的景象?我处在云贵高原上,高速路的下头是万丈深渊,高速路的上头是高耸的山头,云雾缭绕在前方,车少时如坠仙界,我的视野仅仅局限在周身几十米,心里的眼睛却放在了整个云贵高原上。我在喀斯特地貌最典型的地区,行在它们之间,用浑身上下的感官感受着它的不同,温度、湿度、视觉、听觉。
但是我不喜欢步行到山里头去,因为到了山里头,可就察觉不到那些不同了,它们全都一个样,又陡又累人。
很奇怪,我的身体和灵魂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一些我所察觉不到的变化,譬如我讨厌了二十年的苦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讨厌了,譬如我讨厌了二十年的鸡蛋,也不讨厌了(但是要过敏),我一丁点儿也不喜欢的高山,如今竟翻身来成为我沉迷的景色之一,而我竟完全不知道这些变化是如何发生的。
2021.01.20 触感与思维
今儿突然想起个特别有趣的事,是我读小学学桑巴的时候。
跳舞这种课外辅导班很少有男孩子报名的,我对跳舞实际上也没什么兴趣,但是我儿时玩伴因为家庭条件比较好,时常参加一些课外特长班,我们那时候又是关系最好的朋友,他的监护人又与我爸妈认识,我妈就送我跟他一同去学拉丁舞了。
学舞本身还是需要一点天赋和主动性的,我既没有主动性也没什么天赋,活脱脱的一个愣头青,搁舞室里面手舞足蹈的怎么都算不上跳得好;但是嘛,身为一名男生,即便我的舞蹈功底不好,也妥妥的能成为男二号——因为整个舞室就俩男生,我跟hxd房某。
正因为舞室就只有两个男生,所以我跟房某都理所当然的拥有了一个异性舞伴,他为男一号,我为男二号,其余多出来的女生则全都只能跟同性伴舞了。
男生就两个,女生可就多了;女生中跳得最好的是男一号的舞伴,跳得其次的便成了我的舞伴;时隔多年,我早就忘记了我的舞伴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子,只记得身材娇小,大家都叫她“小不点”,说实话,我一丁点儿也不喜欢跟她跳舞,因为我的目光全停留在女一号身上。
怎么说呢,我第一次产生对生物的“喜欢”就是那个时候吧,现在回想起来,完全不能够理解这种情感是如何产生的,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和困惑,恨不得穿越回去监督当时的自己写个短篇自传体小说出来,看看他的脑瓜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要说我能记起小学里哪些记忆片段,那绝对是跟女一号有关的,而且非常清晰。
因为女一号跟房某和我是同属一个班级的,所以我们时常在操场上一起玩,我记不清究竟是什么事了,只记得我们好像在玩类似于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我跟房某一起抓女一号,而我就要抓到她了——就要、但没抓到,因为我故意失误顺便在地上狠狠的摔了一下——当然是假摔的,以便用行动告诉女一号:你真厉害我抓不到你。我可以十分清晰的回忆起我当时的想法: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产生疑问,也是第一次发觉自己行为中的不和谐,因为我这样做并不能将我的意思准确的传达给女一号(又想传达又不想传达,我这种心态跟我的家庭关系很大),我看着房某和女一号玩得开心,而自己像个小丑一样隐瞒所有的情绪,五味杂陈;我很清晰的记得这些感受,虽然现在我不明白这个片段为何记忆犹新。
跳舞的时候也是如此,虽然我搂着小不点的腰,牵着小不点的手,但是我毫无感觉,当女一号跟房某在旁边跳舞的时候,我想我绝没有一个集中注意力的机会去好好跟小不点跳舞。
我潜意识里是认为我不如房某的——人生来不平等,他长得比我帅、身材比我高大、肤色比我健康。小时候大家都叫我“曾妞”,因为我皮肤太白了、身材也偏瘦小,是没有什么阳刚之气的(现在我直接亮出我的六块腹肌)。所以我总从记忆中检索出我配不上女一号的片段来,但是因为20年的跨度实在是太久远了,我也不知道我捕获到的信息究竟靠不靠谱。
嘛,不过这不是重点。
说起记忆犹新的另一个片段,不是在学校,是在舞室。
有一次房某因为有事所以并没有跟我一同练舞,这可是天赐良机啊!舞室就我一个男人了,而女一号理所当然的就到了我的手里。不瞒大家,当我第一次牵起女一号的小手,我脑中的反应非常的戏剧化:啊,真软啊,女孩子的手没有骨头吗?
我可没有撒谎,真是这样的,因为我现在都还能回忆起来那种感觉,年幼无知的我也只能冒出这样的反应了。用我现在的视角回望过去,会发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我每天都牵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却全没有这样的感受,而我现在可以肯定,她们的手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如今看到一些拍得非常好的照片,调色和构图偶尔能将我拉到一片未知的地带,有一次一张照片竟然让我的嗅觉产生了反应,仿若闻到了花香。
这是一种我最近才得到的体验——由思维反之直接影响到我的感官。无论是对照片更深层的反应还是年幼时候牵女一号手时候的感官差异,我想都是这样反补而来的。从休谟那里得来的知识早就告诉了我感官和思维的关系,但我着实没想到能如此直接的察觉到,因为以前都被我忽略掉了。
2021.01.22 午后
冬末的阳光很好,不知道往年是不是也一样。窗户是生命的必须,承载着未来与过往。我坐在窗下的桌前,桌上空空荡荡。
没有书也没有茶,好几日已不知识字,只得落入朦胧恍若隔世,若穿梭到了过去,转眼又到了未来。我身旁的人是谁?她穿着怎样的衣服盘着怎样的头发?听着怎样的歌曲又说着怎样的粗话?
下一秒的未来在两秒后变成上一秒的过去。过去的事情必然发生,未来的事情同样必然发生。必然有一个人会出现在我身旁,在窗下的桌上摆满乱糟糟的杂物,留待我去整理收纳。
新的一年四季。闭上眼睛睡一觉,未来又将变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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