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农


2021.0427

  我爷爷是名中医,九十年代临近退休的时候在城郊修了栋房子,一楼拿来当做门面,开了间诊所;那时候卷帘门还未出现,诊所的正门是一块块木板用铰链连接而成的,关门需将木门像展开屏风一样闭合,之后再用粗木杆从内侧拦住;这活儿我可干过不少,直到千禧年换成卷帘门,关门的活才进化成用铁钩拉门把手,直到如今进化成电动卷帘门,已经不需要去使什么力气了,当然,诊所也已经关停许久。
  在我记忆中最早的时候,一楼的大堂摆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深棕色木质柜,柜高近三米、宽两米,顶部是镂空的槽,大约有三十厘米高、去框后与柜体同宽,上头放着些袋装的药材;下头就全是抽屉了,每个抽屉约二十厘米宽、三十厘米深,里头全是药材。
  我原先对药材的采购渠道并不感兴趣,也从未留意过,我的生活主要是围绕着学校的。早晨七点四十五分正式上课、前头还有十五分钟的早读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五放学,一周要上整整六天半的课,周日中午放学后,下午六点就又得到学校继续学习,这种高强度的灌输式学习方式让我没有精力去留意身边的其它事物。
  直到我父亲和爷爷在某一天发生了争执。
  大概是在地震后到一零年前吧,我刚从外回来,见父亲满脸不悦,便询问他缘由。
  他说道:“你看你公公,每次人家来都买一堆中药,有些药都放发霉了还在买,买来干嘛?”
  我抬头往街道看去,我看到个不认识的老头,拥有第一眼就能让人同情的身影,瘦长的身躯、说话却很有中气,声音中带着点笑意和乐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药农,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爷爷那时候还抽叶子烟,他拿着烟管弯着腰,在扁担里东挑西选,要给药柜添置些药材。
  中药确实用得少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看病的病人对中药的需求越来越少,直到后来中药只用来治疗一些慢性病;或许是因为父亲的西医水平过高,挤压了病人对中药的需求,又或许是信任中药的老人已经不再能做决策了,他们的儿女让他们接受西医的先进治疗,远离闹不懂的中药。我并不是说中药没用,在一些西医束手无策的疾病上,中药好歹还算有条道路,不至于是死路一条,譬如我爷爷已患多年的原发性血小板减少。
  总而言之,中药的需求已大不如前。
  前段时间我粗浅的看了一些本草学的内容,得知好的药材对种植的要求很高,这样才能保证药材的药性;你看那有些佝偻的老头,挑着担子,里头的药材用塑料袋分成数份,这些药材种植难度高,市场需求又少,还卖不了几个钱。
  我联想到以往奶奶说起太公上成都——他穿着布鞋,走上一整天。
  药农是从哪里来的呢?他的年龄看起来比我爷爷大多了,穿的也是布鞋。
  或许从中药已不再易销的那一刻起,爷爷购买的就不再是药材了,手中几张红色的钞票不是它百年前所代表的劳动、也不是如今那纯粹的物的,而是最纯真的人道主义关怀。
  我清晰的记得那一天,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为一个极其重要的时间码刻进了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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