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08
今年的汽油价格贵得离谱,所以我去了荣县县城二十二公里外的一家加油站加油,每升油要便宜一元钱,算上来往的行程,加满一箱油要便宜一些。
此行仅这一单纯的目的,却在路途上隔山谷望见远处山头的佛寺,名为醒悟寺,这座寺庙格外壮观,它是我见过最震慑眼球之一的“独体建筑”(实际上不是独体建筑,它是抱山而建的,与常见的建筑群落不同,它的分体建筑层层叠加,感官上是一个整体),让我想起幕府要塞和敦煌莫高窟;我实在按赖不住对它的好奇,好奇其宏伟又寂寂无名。
加油站的员工告诉我那是真武山的寺庙,在前头的路口左转——我在路上询问一名年轻的厨子如何上山,他给我指了路。
我害怕山上停不了车,就丢在了山脚,爬到寺庙下累得气喘吁吁,却顾不得身体的疲劳,因为它实在是修得太好了,我从寺庙的后门(我后来才得知是后门)进到内部,大堂很浅,靠着山、山石上雕刻出一尊六米高的佛像,年迈的老头坐在一旁,问我要不要求个缘,我没有搭理他,只问他要如何到“上头”去,我震撼于这栋建筑的奇特,又惊讶于它的荒凉和自由,这里没有禁区也罕有人烟,我可以随意走动。
我顺着楼梯而上,才发现刚经过的建筑是独立于整体的,过了一道小径和山门,走到另一栋建筑中,愕然发现这才是抱山而建的主体,它是塔结构的,只不过中间立着根大柱子作为承重柱,这根柱子就是山体。
我登梯而上,一层一层又一层,完全惊叹于这种设计带来的神秘和宗教气息,内部有无数水泥与山石的缝隙做成小屋,门紧锁着,有大开间之间略显低矮的夹层——这就是一座属于佛陀的城堡。我登到了顶,一间小的四合院,左侧是大殿、那边有人谈话的声音,我循声而去,身影从佛陀像背后显露,更大的四合院映入眼帘,标准的佛寺,从一间门殿(四合院入门的第一间屋,我不知道称什么,就这样叫了)入内,踏上阶梯,来到正殿面前——可是我怎么是从正殿入内的?
透过门殿三尊并排佛像背后的缝隙,我看到天空、那头定是悬崖,我走过去,先前问路的厨子正倚在栏杆上,吹着风看风景。
“你是从哪里上来的?”他看到我,有些惊讶,我看出来他在等我。
这时候我才知道,我上来的路是后路,而此刻我的身旁才是正门的阶梯。
厨子从小到大是在寺庙里长大的,我给他讲到这座寺庙的绝妙,赞叹不已。他告诉我,我所看到的都是过去二十年间新修的,真正的寺庙不过我脚下山顶的这一小片——这个寺庙里有且只有唯一的一名和尚(真和尚),二十多岁的时候来到这里,至今四十多岁。
荣县定然是个佛教大县,县城有一尊“荣县大佛”,到长山又有醒悟寺,往年宗教活动盛行时,过年初一、周边来的人群排到镇上,远看不到头;他指给我看远处的山头,告诉我那里还有一处寺庙,名白云寺,我能看到隐匿在树林之中佛寺的屋檐,与醒悟寺相比,它少了惊异、平平无奇。
他带我走了一遍正门的阶梯,挪到烂尾的正门外,从工地上残留的残骸来看,我必须赞叹设计师的大胆和野望,他拥有绝佳的审美和对美的追求,他视钱财与俗世为无物,也正因为如此,工程缺乏经济上的考量,资金链断裂和政策上、世俗中的变动导致醒悟寺中道而废,可惜、可惜,无人问津、无人欣赏、断垣残壁、唯几老朽。
与深知历史的人交谈是一件乐事,这个世界上每处都发生着不同的故事,我在十二岁开始的短短几年内,几乎跑遍了整个南方,可惜的是那时候我并不明白——世界上绝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人们看起来大致相同,却又全然不同,而我每跨出一步的脚下两片土地,也遵循这个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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