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22
搬到雪原林地边上不久,我用雪松木木板靠着墙搭了十米长的书架,摆满了从四处搜刮的书。我的屋子还有两面落地窗,一面朝向雪原,一面朝向森林,森林里的落叶树光秃秃的只剩几根枝丫,太阳零散洒落到落地窗前,我喜欢在树干的缝隙间摆上一张躺椅,穿着我雪白的羽绒服,在西北风与暖阳下读书。
我这样做,倒不全因是爱好。
如果您也恰巧搬到一片雪原上,前方的尽头是千百公里外的山峰,身后不远处是深不可测的树林,又恰巧与我相同、在树林与雪原的交界线上安家了,并在每个月的第一周打猎,储备后三周的食粮,在食物充足的时候,呆在有暖气的房间里,打开电脑,链接因特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隔三差五有送货的小车路过,也有自来水和电网,还会有旅客开着大轱辘越野车路过我的房前,放着朋克音乐。
有城市的人会惊叹:多么世外桃源啊!可一个人独居久了,就会有很多烦恼,空闲的时间让人想起那些成年人不太会想起的问题,或是哲学又或是神学。
今天的鱼为什么从冰洞里跳了出来,而昨天又没有?为何树林的边界是一条近乎完美的直线?我看到路过的大轱辘车,里头坐着的全是青年,为何没有中年?
最初的时候,我很满意雪原的一切,安静、孤独、丰盈,可如今我时常会想到,所幸造物者给了人们思考的能力,但也不幸是如此,满意只在新旧交替的一瞬间,思考给了人迭代的能力,幸福也就随之消失了,倒不如麻麻木木,陷入偏执的怪圈,止步不前,又或干脆如同《美丽新世界》,痛苦留给那一小部分转动的脑袋便好。
实话实说,我如今的爱好是躺在床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雪原很平,最好再停一辆直升机,在我生命的一百年里,我想把全国各地的藏品带回我的小屋,剩下的时间则拿到一百多个国家里消遣,住不同的屋子睡不同的床,再吃不同地方的早中晚餐。
我先前是喜欢孤独的,可如今却也觉得这雪原过于寂寥,白茫茫的一片也过于单调。
满意只在新旧交替的一瞬间,焦虑也同样如此,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我想我大概要搬出雪原了,到摩洛哥去,您知道,像我这样瞻前顾后的人,若是没有经验的支撑,是很难做决定的,所以我在雪原继续待了下去,大概在思索我不在家的时候如何保护我的小屋不被流浪汉洗劫一空。我每天都在考虑类似的问题,或许也有不类似的问题,我的大脑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它停不下来,我太了解它了,它总得找到一些缝隙钻进去,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迫不得已,我砍了几棵雪松,用我的柴油机拉着软锯做了书架,我自己去了几趟镇上,又从旅客身上讨要了一些,有的书我爱看,有的书我不爱看,但总归我想得不那么多了,当我在躺椅上,暖阳洒在书纸上的时候,我忘却了摩洛哥,我爱我的雪原,也爱我的小屋。
Comments | NOTHING